第10章 和尚遇险

大和尚年轻的时候和王大人打过几次交道,算得上是朋友。

他决定会一会这故人,毕竟十一母子不能久居兰若寺,若解得开王大人的心结最好不过。况且此前王大人就在城中张贴赤云子的画像寻她,大和尚觉得个中蹊跷,还是要一探究竟的。

狐妖不赞成他去,“他无端来请,必无好事。”

大和尚心意已决,“我想见见他,当年大好男儿,如今为何如此。”

王与马共天下。这司马氏的天下,尚要依赖王氏,可见王姓门第之高。

大和尚和木头和尚要去的王府,是王姓一支,主人位居高位,掌有兵权。年轻时是个翩翩少年,风流轩昂,曾经和大和尚有过数面之缘,助他开过仓,济过民。

天师道的四名弟子登门,连他的面都没有资格见,只能通过下人传话。

大和尚来了,他让一名近身的武官出来迎接,再以大礼请进正厅。这个武官,少年英俊,但是神色有异,垂头不敢直视大和尚。

木头寻机贴在大和尚耳边说道:“师父,您瞧此人,不正是那贼首吗?”

大和尚悄悄示意木头不要多言。在府中戳破此事,口说无凭,还要横生枝节,得寻找时机再惩罚此人。

等见到王大人,大和尚端详许久不敢认他,昔日峥嵘男子,如今贱肉横生,实在感慨唏嘘。

王大人更不开心,他本来想看看当年的俊和尚,如今是否也身材走形,容颜邋遢。但是和尚保养得很好,只是白净的脸上藏不住沧桑。

“大和尚,当年的跟班小徒弟是何等俏美,怎么如今的徒弟?”王大人冷眼看这个黑弟子,意思是你的品味怎么下降这么多。

木头低着头,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,“死肥猪。”

“大人见笑了,贫僧云游多年,需要人挑行李,担柴做饭,还是这等粗鄙的弟子比较合适。”

“师父,你这是夸我吗?”

王大人笑了,“也是,一张小白脸,顶个什么用。来来来,我们许久不见,当秉烛夜谈才能一解思想。”大和尚听出他指桑骂槐,置之一笑。

二人入座,王大人当真忆往昔峥嵘岁月,拉了许多家长里短,绝口不提十一的事情。大和尚知道,他在等自己提出请求,这上位者总是习惯别人来求他。

大和尚顺他的意,为了十一向他求情。王大人拍拍手称赞,“大和尚还是一如既往的慈悲,在说十一之前,想先请大和尚鉴定一物。”

下人跑到堂前,拉开一幅画,画里的树林是落霞林,林中若隐若现的是寺庙的一角,林里静静站着一个红袍女子,身边缠着紫红色的云雾之气,夕阳唱晚,佳人何处可依,但是女子侧身看不见脸。

大和尚近前一看,这是一个女子在落霞林中遥望兰若寺的场景,装扮身形都是赤云子。

西山窟窿中,那个红色的身影,也正是这样,但是总有一丝不对劲的感觉。

王大人近前来问:“大和尚,有人指出那画中背景乃城郊野林,但那片林子诡异,寻常人不敢进入,进入了也寻不到任何线索。前几日,天师道的掌门出关,我请他来参谋,掌门说此女子除兰若寺的大和尚之外,谁都请不到。”

这个多事的道士。大和尚犹豫片刻,王大人看在眼里,“大和尚但说无妨。”

“此画中人没有以脸示人,贫僧不敢确认。”

“你再想想?”王大人告诉和尚,三年前他偶然获得此画,因画中侧影而神魂颠倒。本来十一也是美女子,但与之对比,不禁索然无味。他求而不得,百般懊恼。

“此画不祥,此人诡异。”大和尚劝道:“大人还是丢弃为好。”

“大和尚,我自然知道画中人非同寻常,否则何须大费周章请你。图中佳人似曾相识,定是前世的因缘。”

“大人,若画中人如今是六十老媪又如何?”

“大和尚啊,如此佳人即便年迈,必定徐娘半老,仍有余味,你不懂的。”

“若是一堆白骨呢?”

“招来魂魄,令风华正茂,一夜风流。”王大人笑得难以自持,深入想象。

大和尚对王大人的包容程度感到震惊,“那我就实不相瞒地告诉大人,此人可能是阴阳同体的妖怪赤云子。”

“是吗?”王大人流露出颇耐人寻味的眼神,“想必是很独特的人,请大和尚务必找出她来。”

“大人,你变了。”

“大和尚,晋国代魏才几年,都城便从北迁到了南。我多少亲族转眼各栖良木,反目成仇,世事尚可瞬息巨变,我变又如何,人要及时行乐。”

大和尚不语,皇权更迭,王孙贵胄,死得还少吗?不如混世合污,顺波逐流。

“此为孽障,我劝大人放下。”

王大人不耐烦地摸着自己的胖手,眼角余光还留在画中人身上,开始打哈欠,“我当如何放下?”

“抄几遍金刚经,让此事随风而逝。”

王大人擤了擤鼻涕,冷笑道:“抄经?大和尚还是那么有意思。”

“大人,五石散伤身,少服为好,和尚要走了。”

“大和尚!”王大人喊住他,“你不想我放过十一了?”

“大人何苦作孽,难道不怕因果报应?”

“报应?我少年时披挂上阵,中年时入朝党争,杀人如麻,死后当落十八层地狱,怎么会怕小小罪孽。”

大和尚无言以对,跨步离去。

“且慢。”王大人又说:“大和尚不是真的以为我在求你吧?”

一群侍卫冲进大厅将大和尚师徒团团围住。

还是被狐妖言中,宴无好宴,事无好事。但是大和尚心里坦然,赤云子神出鬼没,他确实没办法找到。

“王大人。”大和尚用悲悯的眼神看他,“即使你用强,贫僧确实也无能为力。”

王大人摇头晃脑,有些神志不清,下人急忙奉上五彩漆盒,盒中为雪白粉末。

王大人用力吸吮,顿时精神为之一震,随即更加放浪形骸。

“大和尚,真是不老实。”王大人得意的眼神如狼似虎,满脸飘飘欲仙的表情。

“来人,放血!”王大人一声令下。木头和尚肚皮一紧,以为要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。

马上上来一个士兵,用短刀割破自己的手指,血滴到画上。画中女子居然缓缓转过头来,眼神忧伤彷徨,正是落霞花主在林中翘首期盼大和尚的模样。此法,乃天师道的掌门教授。

“大和尚,你再看,可认得此人?”

大和尚不动声色,继续摇头,“贫僧不认得。”

“你撒谎!你以为我忘记当年跟在你身边的小沙弥了吗?她不就是画中人?我不管她是什么赤云子,还是你的情人,你都得给我交出来。”

大和尚不答,闭眼念起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。

空中无色,无受想行识,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色声香味触法,无眼界,乃至无意识界。无无明,亦无无明尽,乃至无老死,亦无老死尽。

其声如秋风阵阵压过累累的麦穗,清爽,安详与满足。

众人躁动的心忽然安静下来,王大人变得眼皮沉重,五石散的腐蚀令他更容易见到异象。

他看到少年的时候,白马白衣悠悠踏过建康城,那时的人敬他,是真的敬,少女的仰慕发自真心,华光短暂,人生美好。

这不是法术,是僧人诵经的造化能力,但凡人心之中尚有软柔,便会被感染。可是世间有人的内心偏偏就像一团阴冷黑暗的冬泥,毫无光彩。

“大人!此乃妖僧,莫听他胡言乱语!”王大人的贴身武官突然扑上前来,用刀把捅向大和尚的嘴,大和尚猝不及防,被撞得满嘴鲜血。木头要拦,被旁人拿刀架住脖子。

“慢。”王大人举手示意侍卫停止殴打大和尚,他有一丝的良知未泯。

那侍卫附到王大人耳边,“大人!小人有一事禀报,此贼僧与十一夫人有染,如今又将夫人接入寺中,实乃淫贼。您不能轻易放了他。”

“嗯?”王大人轻轻问道:“此话当真,可有证据?”

“大人,十一夫人逃避搜捕时曾遗失一幅画卷,在见到此妖僧前属下一直不明其意,后来看到夫人逃入寺里方恍然大悟。”

“什么画卷?”

木头和尚感慨一声,“又是画,今天是跟画结仇了吗?”

武官离场片刻,找出画卷,画中僧人与大和尚有六七分相似,只是相貌更年轻,更俊朗。画上还题了字,“著以长相思,缘以结不解。以胶投漆中,谁能别离此?”字迹娟秀,大概是十一的笔迹。

“大和尚,你可认得此画?”王大人眼中已有杀意。

大和尚认得,当年黄淮大水,他在建康城中薄有微名,便有画师为他作像贩卖筹集善款。

大和尚哑然失笑,“要找这样的画不难。”

侍卫又附在王大人耳边,“大人,这样的画不难找,但是这样的画,夫人逃跑时随身携带,可见珍视程度。如今夫人又藏身兰若寺,恐怕那孩子和这大和尚的关系也说不清道不明。”

“哼,哼……”王大人大笑,突然一巴掌刮到侍卫脸上,打得他口鼻流血,“让你自作聪明,滚下去。”

武官跪在一旁不敢言语。

王大人对大和尚露出温和的笑容,仿佛密友,“遮羞布都撕破了,你不必装模作样。你淫我小妾,我淫你情人,岂不是因果循环。如果你心甘情愿将情人献出,十一送你享受,我再不追究如何?”

“你误会了。”大和尚话没说完,一巴掌刮到他脸上,打得满口血唾沫。

“误会!”王大人又刮一巴掌,“天下的美人不能都让你占了便宜。”

大和尚抬起头,骄傲地看着王大人,“你变了,我却没变。莫因为心中有鬼,看人人都是鬼。”

又是一巴掌。

木头大怒,破口大骂,但王大人不罚他,他骂一句,就命手下刮大和尚一巴掌,木头和尚只能咬牙切齿,闭口不语。最后王大人让人放了木头。

王大人的意图很明确,“回去告诉画中美人,让她来见我,否则大和尚必死无疑。”

大和尚被单独关押,由天师道的掌门亲自看管。

后来有人来见他,掌门退居到牢房之外。

先来探望他的是谢府的一名夫人。她盛赞和尚才貌无双,然后低声询问和尚可愿意入府侍奉谢家老爷,如果愿意,谢府便向王府讨个人情,还可以捐资修缮兰若寺。

“我可是一个妖僧,还是一个淫僧。”

“我家老爷就是喜欢你又妖又淫,二十年前他就打你的主意了。”

大和尚断然拒绝了。

然后来见他的是王府那名时而为贼时而为兵的武官。

“我们此前虽然有过节,但算不上深仇大恨,何必造假构陷我。”

“我就是看不得世间道貌岸然之徒。”侍卫靠近牢笼说话,大和尚也贴近过去。

侍卫见大和尚如此落魄,忍俊不禁道:“多管闲事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的。”

大和尚忽然拍掌大笑,武官反而愣住了。

“原本我不知道你是谁,你如此一说,我就清楚了。”

大和尚又说:“你就是奸淫十一的贼人,本来以为十一已死。哪知她还活着,又被贫僧收留,恐有水落石出的一日,便想将嫁祸于我,永绝后患。”

武官一双鹰隼般毒辣的眼睛,“现在她的情郎是你了。那个老东西,我侍奉他多年,他一直待我如下贱猪狗。结果我玩了他的几个女人,他还不知道。那十一也是蠢货,其他被奸淫的小妾都会百般掩饰,生怕老东西知道。她倒好,和盘托出,自寻死路。”

“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?”

“呵呵,现在是你的孩子了。”

大和尚金刚怒目,“你坏事做尽,当永世沉沦畜生道。”

“大和尚,乱世之中人不如狗,畜生道又怕什么?况且我这世能作威作福,岂不痛快,哪管来生当牛做马。不像你们这些人,今生都过不好,整日说来世。”

——

落霞林里,苍松古柏,心如止水。

落霞花主用温热的水服下一颗丹药,血在筋脉中如潮汐起落,苍白的脸慢慢恢复健康的颜色,脸颊的花朵红得发亮。

“你何必如此呢?你若想救他,我去便是。”燕山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。

“燕山,天师道观有轩辕镇守,即便是你,恐怕也难全身而退。”

“只要你一句话,纵万劫不复,粉身碎骨,吾亦往之。”

“燕山,我知道你的心意,但我无以为报。”

燕山自嘲般地微笑,“何须你还。”

“所以更不能一再亏欠。”

燕山不忿,“那他欠你呢?你封着赤云的怨毒,伤病多年,如今再以丹药催动法术,无疑透支性命。”

“他不曾欠我,燕山。我的情,他从未领过,在他眼里,千人万人不过都是芸芸众生之一。他愿青灯古佛,我也心甘情愿。”

燕山妖苦笑,转身离去,“我何尝不是心甘情愿呢。”

罢了。此情无处可寄,风吹夜冷,一念成灰。

落霞林和兰若寺就像一对犄角。这一端,美人多情。

那一端,狐妖繁华冶艳,盛装出寺,纵然身死,也要留给世间最美的自己。

天师道的人守卫王府,她不可能救出人来,也不敢杀死王大人。但是她倾国倾城之姿,王大人见了哪管她是妖还是人。

她为那王大人舞蹈助兴,夜夜笙歌,醉生梦死。

——

王大人要处死妖僧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建康城内外。

建康城郊搭了高台,树了丈高的木桩,用铁索捆了大和尚,绑在木桩上。本来是要施以火刑的,但是王府的大人觉得火刑无趣,要亲手以箭射死妖僧,为民除害。

高台四角,由天师道观的东南西北四道士把守,木桩之顶,站着天师掌门,以示对王大人的尊重和保护。

行刑当场围了里外三层,木头受狐妖指示,不能轻举妄动。这天师道观的五个道士俱在,再来几个妖怪恐怕都不是对手,只能见机行事。

群情澎湃,杀死他,杀死妖僧。其实认识他的人有多少呢,但是看杀人是一件乐事,可以让自己苟且的存在显得似乎弥足珍贵。

“父亲,这个和尚不就是救过我们的人吗?他死了,我们的骨瓮去哪里找呢?怎么办?”

“可是也没办法最后问他一句了,真是愧对祖宗啊!”

木头听到两个的男子对话,正是那日他们从劫匪手中救下的一对父子,他挤了过去,“你们的骨瓮亦供奉在天师道观,每年要五百钱,你们当自己缴费去。”

“天啊,天师道观的收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贵啊!你谁啊?我们不认识你!杀死妖僧,杀死妖僧!”父子即刻附和人群高喊。

王大人着了武装,勒住肚子,显得身材健硕,相貌堂堂,但是步履摇晃,显然宿醉方醒。

他少年时素以百步穿杨闻名。只见他引弓搭箭,瞄准大和尚的心窝。

“大人,贫僧死前有一事相求。”

“讲。”

“请大人射准一点。”

“咻。”一支箭飞了出去。正中东道士的肩膀,东道士倒下高台,全场寂静一片。

大和尚额头上冒出了冷汗。

“大人,请千万不要射脸。”

“咻。”第二支箭飞了出去。正中南道士的肩膀,他也倒下高台。

“掌门施主!”大和尚对他说道:“要不你还是捂一下你的裆部吧,否则你们世代相传的轩辕神剑恐怕会断了传人。”

天师道掌门站着木桩顶上,背着轩辕神剑,本来威风八面,现在面露难色,极为不悦。

“咻咻。”又飞出去两支箭。西北二道士被射中大腿,倒下高台。

人群面面相觑,无人敢笑。

天师掌门悄悄地若有似无地把把手掌放在裆部。

“咻。”又一支箭,直射掌门的眉心。一道金光浮掠,轩辕神剑如盾一样挡在掌门面前,箭射到剑身上,弹开了。掌门敢怒不敢言,几近怒发冲冠。

“哇塞!神剑护主,掌门施主可否借神剑给贫僧瞧瞧。”

“死到临头,油嘴滑舌,妖僧。”

“掌门施主不要嫌贫僧话多,待王大人再射几箭,可能还要贫僧为你们念往生咒呢。”

此时一个人上了高台,对和尚耳语一番,大和尚点头道:“只要掌门大人配合,贫僧必定愿意。”

那人当即帮大和尚把铁链解开,又向天师掌门耳语一番,天师掌门咬牙不语。

原来王大人见轩辕剑神奇,玩性大发,非要持轩辕剑与妖僧大战三百回合,然后处死妖僧。

手下的人即刻上台来与二人商量,并且答应和尚只要配合,死后必风光厚葬。但是天师道掌门视轩辕神剑为性命,岂肯借出。

“掌门莫要坏了大人的兴致,否则你们的破道观,嘿嘿。”

掌门怒道:“今日乃妖僧行刑之日,百姓围观,王大人这般胡闹,难道是磕了五石散了?”

“哼!”来人冷哼一声,“故作清高的家伙,不过就是一江湖贩夫,竟然妄议大人。和你明说了吧,王大人确实服食了五石散,连服三日,都是至纯的药物,效力可达七八个时辰。你若让大人不高兴,即刻铲平了你那小小道观。”

王大人等得不耐烦,自己摇摇晃晃走上高台。

小厮跪下参拜,掌门不得不施礼。他陈情道:“大人,这轩辕神剑乃伏魔卫道的至宝,不能杀害常人,否则神剑的法力尽去。”

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王大人点点头,“我杀的是妖僧,正好合适。”

“大人,妖僧毕竟是人。”

大和尚即刻表明立场,“大人,贫僧不是人,贫僧是妖僧。”

“你看,妖僧都说他不是人了,掌门莫要小气。”

“大人!不可啊!”

王大人脸色一沉,跑上来一群官兵,把掌门用铁链捆在木桩上,轩辕神剑发出悲鸣。

他本可以轻易杀人脱身而去,但是天师道方有中兴的势头,不能毁在他手里,千难万难,也要忍住。

王大人伸手去拿剑,剑身抖动发光,不肯就范。

“让你的剑老实点,否则我杀了你,再把剑熔铸成夜壶。”

“师父!”东南西北四道士在高台下被人擒拿,掌门怒气攻心,一口血喷了出来,神剑方才就范。

“妖僧,你想我砍你哪里?”王大人持剑逼近大和尚,步履不稳,彷如大醉,又似痴狂。

官兵重重围困,大和尚亦无退路。

此时不出手,更待何时,狐妖旋身飞天,落在木桩上,杏眼圆睁,怒视王大人。

另一个身影也从天翩翩而落,站在另一根木桩上。

王大人一呆,转而大喜,不仅拍掌称快,“差点忘了杀和尚不是目的,引来美人才是目的。这画里的美人来了,还有一个陪嫁丫头,如此甚好,甚好。”

两个女人不理他,花主冷眼看着狐妖,“他的生死,与你有什么干系?”

“哟,吃醋了。有本事,你把他绑回去成亲啊!”狐妖显出四尾,横空一拍,要把绑着大和尚的木桩拍断。

“要救,也轮不到你。”花主袖袍一拂,空出变化出一剑,抢先将木桩齐根劈断。和尚被两个女人吓出一身冷汗,背着大木桩,蹦蹦跳跳,准备跳下高台逃走。

“我偏不信你邪。”狐妖摇尾再拍,和尚背着的木桩砸得粉碎,但是和尚也被拍了出去。“扑通”一声,四脚朝天地跌落高台之下。

“我说,你们不能分工合作吗?贫僧毕竟是血肉之躯。”

两个女人先在台上打了起来,风流绝代,美妙无双。不过片刻,整个高台被拆得七零八落,王大人抱着轩辕神剑摔落,众兵将急忙接住他。

但是王大人两眼色眯眯地望着踏着高台碎片凌空打斗的两个美人,口水流了一地,美人高高在上,恍如天女难求。他便把蠢蠢欲动的神剑当作女子死死压在身下。众兵将觉得恶心,不禁手一缩,王大人摔倒地上。

“啊呀!”王大人叫了一声,不是因为疼痛,过量的五石散早已经让人忘记疼痛,他是因为兴奋。

狐妖昨夜劝王大人服下至纯的五石散中,兑了微末的春药。

天师道掌门震碎铁链,隔空伸手,召唤轩辕。但是轩辕剑被王大人压得死死的,无法动弹。

“操你妈的瘾君子!”掌门随手抽出身旁一兵将的长刀,驭气奔如电,加入二女子的混斗。三人乱斗得旌旗无光日色薄。

“臭道士,你看她漂亮,不忍心打她,都来打我吗?”狐妖骂道,身上被道士的刀划破了衣裳。

掌门少年时已经倾心落霞花主,“你也漂亮,但一看你就是小三脸,自然先打你。我去,你砍我做什么?”他突然挨了花主一剑,手背被割破。

“你这道士和狐狸一样,都不是什么好人。”

大和尚挣脱束缚,连滚带爬,木头和尚看准时机从人群中拖出他的师父。

“师父,您确定还要回兰若寺吗?要不我们继续苦行云游吧?”木头和尚看着斗得厉害的两个女人,觉得后背发凉。

“不好!”大和尚看向兰若寺的方向,有红云如车盖,千百车盖从兰若寺中涌起。

此时兰若寺里,再无他人。一道黑影闯入大殿,割开手腕,将血流入铁钵之中。

铁钵中的血水,慢慢涨高,过半,七分,八分。

突然一阵地动山摇,建康城仿佛全城下陷数尺,黄埃弥散,风萧索。城郊兰若寺的方向,晨钟暮鼓之音雷霆大作。红色的云影直冲霄汉,仿佛大火焚天。

一个火莲花图样的伏魔钟冉冉升起,顶住红云。天降异像,众人皆惊。

大和尚怎么想都不对,枉死城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提前打开出口。

王大人心满意足地将宝剑从身下抽出,在半空划圈,大叫:“胡人攻过长江了吗?来呀,来给我杀!”

众士兵训练有素,不至溃散,但妖风扑面,皆伏地自保,只有王大人持剑迎风飘扬,似乎神勇无比。

“操,那是东边,胡人还在北边呢。”

大和尚冲过去一脚把王大人踹倒,伸手去抓轩辕神剑,但神剑一闪,反而灼伤了他的手。

大和尚试图劝服天师道的掌门,“枉死城出口洞开,乃人间浩劫,请掌门携轩辕神剑伏魔。”

“贫道今日先除了你们这些妖魔,再和赤云子计较。”他振臂逼退两个女子,轩辕入手。

一柄轩辕巨剑如狂涛骇浪,花主的剑如浪涛中的飞鱼,狐妖的尾巴如海上孤舟。

“云梦!”大和尚高呼一声,怕她们有危险。

花主决绝霸道,“叫什么叫,快回兰若寺。万一有闪失,如何对得起大声法师。”

大和尚一咬牙,拽起木头和尚向兰若寺狂奔而去。

花主一剑接一剑,连续刺出三剑击打轩辕剑身的同一处,将重剑荡开,又回身一剑将狐妖逼出战局。

“滚回兰若寺,他的法术时而灵时而不灵,需要有人帮他。”

狐妖恼她强横,又怜她多情,犹豫片刻,追逐大和尚而去。

天师道掌门独斗落霞花主,轩辕剑如烈日凌空,百花剑风凉水冷,铿锵的声音从天空传到地底,早已没有任何观众,他们执着的演绎随时都可能是绝唱。

三百招后。

轩辕一式质朴的劈剑,仿佛带动天幕下垂,花主一式黄粱梦醒时,用尽全力。刺眼的光和浓雾笼罩他们。掌门从半空跌落,被四道士接住。在朦朦胧胧的光里,一个巨大的身影抱住落霞花主,逃遁他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