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天师道人

建康城里行人如云,骨瓮里的声音指指点点,大和尚师徒二人兜兜转转,发现四处张贴着寻人启事。

“师父,赏金好高,有一百两呢。但是这连脸都没有画出来,要怎么才找得到人啊?”木头和尚心痒难耐,“这不是耍人吗?不过这个身影怎么似曾相识?”

“嗯?你和一百两似曾相识?”大和尚不信,自己凑过去看,画像上是一个红衣女子,以背对人。大和尚一眼瞧出此人与赤云子的背影相仿,再看何人悬赏,是建康王府。

那王府的老儿在大和尚云游前就已过世,如今掌事的应该是当年的王公子。

“他找赤云子?应当不可能,兴许是人有相似吧。”大和尚疑窦丛生。不过现在最主要的事,还是要把手里的骨瓮送回去。这骨瓮里的老儿也是难缠的角色,每过一间大庙,骨瓮便要拖住木头和尚流连一番。

大和尚不解其意,让木头问他,木头把耳朵贴到瓮上良久。

“师父,他说找到子孙也是增加他们负担,不如找间寺庙住进去,早登极乐。”

大和尚脸上抽搐,“他可知道入庙供奉要花多少钱,尤其是这城里的黑店。如果想入庙,不如到我们兰若寺。”

“师父,他说兰若寺远离城中心,交通不便。”

大和尚喝道:“诸多要求,那丢了他。”

骨瓮之中嘤嘤而泣,黏在木头身上不肯松开。

“师父,我觉得我们被讹上了。”

骨瓮和木头和尚拉拉扯扯,最后引着他们走向一个人群密集之地。

大和尚慢慢挤入拥挤的人流,“木头,你问问他,难道那里是他子孙居住的地方?”

“不,师父,他说他生前喜欢热闹,死后想再看看。”

“滚,让他不要耽误时间,为师赶着回寺里睡觉呢。”

“他说大美人世,繁华诱人,再看一眼就好。”

大和尚抬头一望,天师道观近在眼前。

此观居于城北,是东汉末年五斗米太平道的分支,历来香火普通,但今日人声鼎沸。

道观占地狭长,顺着城中北高南低之势,像碑林一般重重叠叠,拔地而起。如悬空危楼,有入云之状,虽然格局不算磅礴,倒也奇壮异常。

道观前立有一石杆,石杆上一平台。众人围观的便是这台上之人。

十年前,天师道观立起这石杆,由掌门在台上展示食风咽气的辟谷之术,十年光阴,掌门未曾下过此台。

起初还新鲜,后来百姓都以为他死了,变成人干,就不以为意了。

谁知道日前,天师道传出消息,为应王府大人的邀请,掌门将结束修行出关,并且主持天师道观接收门徒的仪式。百姓才知道那具腊肉居然还活着,都要来一睹神奇。

师徒二人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,两眼发昏。

众人静静等待高潮发生。天师道观前的空地由掌门的东南西北四大弟子把守,人潮再汹涌也不能在场内溅起一点浪花。

太阳落到和初升的月亮水平的位置时,台上石雕的石皮开始剥落,露出一点铜黄的色泽。人群开始屏住呼吸,又一片石皮剥落,再射出一点光。

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,石雕之中挣脱出一上身赤裸的精壮男子。容貌不过二十余,俊秀异常,恍然若仙。

男子手里掐诀,台下四名道士手中长剑脱手而去,在空中龙飞凤舞,合成一剑,落在男子手中。正气浩然,正是神剑轩辕。他持剑一扫,剑光劈向兰若寺的方向,然后融入太阳的余晖慢慢消失。

台下多少妙龄女子高叫嘶吼至昏倒,即便是男人见了也无不惊叹。

当场要求加入天师道的人数以百计。入道循的是古法,交五斗米或等同的粮食,便可加入。不少饥民掏出仅存的口粮大排长队。

大和尚的视力不如从前,他眯着眼睛远远望去,感慨道:“原来是他,年轻真好。”

“师父,这道士当真有几分姿色,也有几分本事。”

“嗯,就是不能张嘴,缺了几颗牙,丑得厉害。”

“师父,您怎么知道他少了牙齿?难道也是旧日相识?”木头手里的骨瓮又开始作妖,发出嗡嗡的苍蝇之声。

木头把耳朵贴到瓮上,“师父,他说想请天师道的道士做场法事超度他,他不愿做鬼,愿意投胎。”

“我可以超度他,免费。”

“师父,他说做鬼有做鬼的追求,住得住寺庙,金碧辉煌。超度的话要找道士,道士的法事贡品多。”

“路上挖个坑把他埋了。”

骨瓮即刻安静下来,木头听了许久,“师父,他说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。”

“那就让他玉碎吧。”

师徒二人迎着落日,正要逆潮离去。骨瓮突然发出一声鬼哭,全场侧目,都盯着他们。

“大和尚请留步。”一声传来,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。大和尚佯装听不见,继续走。

“兰若寺的大和尚,请留步。”人群中一条道让开了。

大和尚只能应声回望,不然就显得没有风度了。

天师掌门喊他,“果然是大和尚,多年不见,怎么匆匆要走。”

“多年不见,恭喜施主返老还童。”

“你却老了,残了。”

天师掌门的眼神微妙无比,有点火,有点冷,有点挑衅。木头和尚一下子就明白过来,此二人有故事。

围观的百姓或多或少有人记得大和尚,但二十年的光景,和尚与道士,境遇相差太多,众人先入为主,有了高下评判。

“嗯,我老了。你年轻,你骄傲。”

天师掌门持剑指向大和尚,意气风发,“你我二十多年前曾有一战,胜负未分。今日我出关,你远道而回,择日不如撞日。”

大和尚看着他炙热的眼神,心想此人真是不要脸,当日相争,打得他满地找牙,今日却称胜负未分。如果不是此人当年横生枝节,或许命运大有不同。

——

想当年,和尚意气风发,法力通玄,指点之间,草木荣枯,他在建康城里声望日隆。

几个道士溯江南下,要在建康城开设道观,为了扬名四处挑衅。

一日,和尚独自进城,应王公子的盛情邀请,要入王府做法事,到了门口却被一个长得秀气的小道士截住,来者不善。

好事的人把他们团团围住,喝彩围观,大和尚想回避都无路可走。

小道士背着一把巨剑,剑宽三寸,长六尺,无锋无挡,倒像一柄石剑。

“你是兰若寺僧?”

“正是,不知道友有何贵干?”

“出手吧。”

“出手?”和尚掏出铁钵,“没头没脑说些什么呢?施主可是要布施?贫僧只收现银,不要器物。”

“呸!我没钱。”

“没钱说什么出手?”大和尚扭头就要走,道士拦住他。

“我要斗你,证明道门的本事凌驾在佛门之上。”

“和尚没有法术,区区神通只是为了传法,施主不必强求。”

“那就由不得你了。”

道士拔剑而出,带起滚滚风尘,围观的人吃了满嘴土,全场一片呸呸声,然后纷纷对道士竖起中指。

和尚一手拄着锡杖,一手捧着铁钵,静静盯着道士,“佛、道,殊途同归,有志于发财的,应该和气生财,能降魔伏妖该合力降魔伏妖,何苦相逼。”

“杀人才可立威,挫敌更适合开馆!”道士一剑出,声如裂锦,剑身纹刻的龟甲文仿佛活了一般,争相咆哮,霸气侧漏。但是和尚纹丝不动,剑在他天灵盖一寸的位置停住了。

和尚呆若木鸡状,“道曰:‘不以争是以无所争。’你愿意砍,便砍吧。”

“你当我不敢?”道士一剑迟迟没有落下。他化劈为扫,为盖,为挑,最近的一剑都架在和尚的脖颈处了,横风千变万化,扯得和尚的僧袍都快破了。

小道士怎么敢青天白日在王公贵戚府前杀人,他可不想还没开馆就被下狱判罪。

和尚淡淡道:“不要枉费心机了,我没有头发,发型不会乱,把衣服吹破也不怕,和尚赤条条来,赤条条去,心中没有忌讳。”

和尚早已打算,不动手争斗,道士自然不好出手伤人,如此一来,双方都能和气收场。

道士气急败坏,将剑一收,瞠目一踏,居然一脚踏碎了王府门前的石板。

他掏出一个白瓷瓶,高高举起,向围观的百姓说道:“和尚畏输,不愿动武,我有一法,不伤和气。此瓶收有一妖,乃城郊捉到,现抛于半空,若和尚能先我诛灭此妖,我自当退去。否则,就是和尚输了。”

道士准备将瓶子抛出,和尚举手示意暂停。他想起花主这几日都没有来找他,此道士又握有轩辕,他心中隐隐不安。

“此妖在城郊捉到?是男?是女?”

“女,绝美。怎么?和尚动了凡心。”

“美?她有头发吗?”

道士一愣,“光头女子何以言美?”

“也美!”

“神经病。”他以为是和尚缓兵之计,全然不理会,将瓶子向天高抛,持剑刺去。

剑破瓶,妖当死。

“住手!”和尚擎杖而起,腥风血雨,鬼哭狼嚎,扑面而去。道士持剑一挡,居然全都是幻觉,但是他的额头微微惊出了汗。

这些恐怖景象全是他以前诛杀的妖怪,有恶妖,有善妖,他们前来索命了。

白瓷瓶子落到地上,渐渐裂开了,一股微烟冉冉而起。

“施主修道之人,不分青红皂白,滥杀无辜,难道不怕因果报应吗?”

“我等修仙成圣,炼丹不死,与你们这些四大皆空的和尚不同。”

“有何不同?都是为了超脱尘世的泥沼,为了众生平安喜乐。是你入了歧途。”

道士划出一剑,砍的还是白瓷瓶子。和尚一杖入地,地晃了一下,白瓷瓶子从剑尖滑过。

道士兴奋得两眼放光,“和尚好高强的法力,此招又当如何?”

“龙啸九天。”道士收剑贴于背脊,剑不动,但剑光冲天而起,千丝万缕的剑芒纷至沓来,剑阵在空中汇成一道悬天瀑布,飞流直下。那白瓶子再不可能躲过去了。

和尚拔杖,杖如烈火,他惨叫一声,全身颤栗。

耳边一声惊雷,“佛弟子,你擎此杖是为众生,还是为一人?”

那剑阵杀妖,迫在眉睫。

“为一人又如何?”和尚咬牙握杖,以全力横扫,围魏救赵。道士毕竟年轻,以为和尚必定去挡剑阵,几乎毫不设防。

突然一杖到了眼前,才惊得连连后退,但一寸长一寸强,杖长七尺,和尚连奔两步,一杖打到道士的侧脸。“砰”的一声巨响。

道士滚落地上,掉了好几颗牙齿,满口鲜血。剑掉到了地上,剑化作的剑阵自然消逝。

围观群众中有人带头鼓掌,“好,打得臭道士满地找牙,道士输了。”

“和尚你耍诈,攻我不备。”

和尚不理他,走过去捡白瓷瓶子。道士鸽子翻身,捡剑劈来,犹如闸刀落下。

和尚握紧法杖,但法杖如雷电一般震开了他的手。和尚知道,这是惩罚他。

此剑乃神器轩辕,有开山分海之威,血肉之躯怎可阻挡。

但他用背像山一样,为那个白瓷瓶挡住剑。

道士全神贯的一剑注定要劈碎白瓷瓶,或者杀死和尚,挽回颜面。

“啪”。突然一个巴掌横空而来,重重甩到道士脸上,他措不及防,被一巴掌打得在地上翻了几翻。众人哂笑不止。

和尚砸开瓶子,一股青烟袅袅,正是落霞林的青衣姑娘,青衣五体投地,感激涕零,“感谢和尚救命之恩!”

“和尚,你以为那个瓶子是我?”花主还是打扮成一个小和尚站在他身后。

和尚不语,不敢回头,他心中有愧。

“和尚,你可以为我而死,是吗?”

和尚还是不敢回头,“我以为瓶子里是众生。”

道士左看右看下不来台,气急败坏,持剑怒号,“滚,都给我滚!”

众人畏惧他,纷纷逃离。但这一对男女对他视若无睹,自说自话。

“和尚,我以后不随你传法了。”花主一个旋身,露出女儿身,一袭百花袍芬芳清丽。

“我也认为你不来好。”和尚还是不转身。

“等我头发长出来,我来娶你。”花主还是一个光头,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秀丽。道士看呆了,世上居然有如此女子。

“走吧,青衣。”二美女子牵手离去。

和尚盘坐在法杖旁边念经忏悔。

道士抚着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脸,还没有回过神。

——

和尚回到兰若寺后,把法杖交回,对着佛像打坐冥想。

日光照在佛像上,佛像的影子盖住和尚。太阳落下去,月亮也会升上来。和尚的坐像低,佛祖的坐像高,高低相对,如问道和解疑。

风声鸟鸣,兽语虫叫,攀着廊间梁壁徐徐而过。

春天的嫩芽抽了出来,到夏天亭亭如盖,秋天的凉风和雨来时,叶子渐黄,万物干燥,亭盖变小。

和尚这一坐,就是六个月的光阴。蜘蛛在佛像和他之间结了一张又一张的网,网里的经纬是六道轮回的图像,和尚在冥想中故地重游。

兰若寺下枉死城,哀嚎者众,佛法不至。以前他渴望逃离绝望,如今他却害怕醒来。

和尚知道老法师从天竺带回菩提木的目的。以伏魔大阵封锁枉死城的出口,只是权宜之计,并不能超度枉死城的冤魂。

唯有等待木菩提花,传法之花,得道之日,植入枉死城中,使佛音能入枉死城,这样才能逐渐超度枉死城的冤魂。

兰若寺僧人的使命就是将落霞花主送入枉死城中。但是他不敢和她说,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宿命,她一定会毅然决然舍命而去。

他会想到办法的。

兰若寺的门扣被敲响,仿佛一道银亮的霹雳在眼前闪过。和尚睁开眼,结网的蜘蛛被网黏住,饿死了。

他揭开网,轻轻把蜘蛛放在尘埃之中,又轻轻打开了门。

花主来了,飘飘长发,一袭嫁衣,山山飞黄叶,枯槁的叶子在寺庙周围落了一层又一层,万物凋零,独她鲜艳。

和尚满面尘土,骨瘦如柴,但眼神明亮干净,倒映着花主的神情。她期盼的眼神就像林间跳跃的鸟儿,她的微笑就像孤夜里安慰旅人的一弦月。

“还俗吧,和尚,和我走,离开这兰若寺。”

“云梦。”和尚许久没有喊过这个名字。“你走吧,再不要来兰若寺了。”

和尚的话说完,兰若寺的门慢慢关闭。

花主不死心,她赤足踩上台阶,一级,一级,又一级,枯叶纷纷碎了。

一声钟鼓,一声佛号,兰若寺的伏魔金钟在寺顶结起。寺庙的门,谁也打不开。和尚逐客了,她推门,门不动。她用力推,一用力,眼泪居然忍不住流了下来。

“我把头发剃了,你不懂。我把花轿抬到你面前,你不懂。我穿着嫁衣,难道你还不懂吗?臭和尚,我偏偏要等你回心转意,我不信你对我无情。”

花主就站在兰若寺前,风霜雨雪,秋收冬藏。

隆冬很快到来,花主被冻成了冰块。

兰若寺的大门始终没有开,等到第一声春雷响,尘世被叫醒,冰雪化开。她倒在了兰若寺的门前,彻底失去知觉。

青衣四人在门外大骂和尚,将昏迷的花主抬走,然后愤怒持剑砍了兰若寺的大门三下,以示割席绝义。

和尚在大门之后,伫立露天大院之下,一道阻隔,同一片天,同样的风霜雨雪。

她受何等苦,他便同样受之。除此之外,无以为报。

——

虽非山中一日,世上千年。但和尚躲在寺中许久,等到再出,世事又有几番变化。

赤云子养伤修行,慢慢恢复了元气,再次肆虐一江两岸,神出鬼没,屡屡吃人食妖。

她不断增强法力,等待枉死城人满为患,出口大开的时机,一举破除兰若寺的伏魔大阵。

虽然斗法失败,但天师道观最终在建康城北修建起来,小道士凭轩辕剑开宗立派,到落霞林里求亲被拒,暗暗下定决心要以斩杀赤云子为扬名立万的机会。

和尚在兰若寺中冥想,知道若被赤云子得到枉死城,必定生灵涂炭,决心强行超度她。

落霞花主执着不改,欲帮和尚除了赤云子这个祸害,从此即便遥遥相伴,亦心甘情愿。

这三个人各有打算,殊途同归。那赤云子知道有三个狂人为敌,韬光养晦,藏匿行踪。

道士以道门符咒,追踪几日几夜,不眠不休。

这一夜,好不容易才等到一道红云落在江边,被轩辕神威困住。

“原来你躲在江边的窟窿里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鳖精。”道士嚣张自负,兀自持剑斗她。

“小小道士,不知好歹,等我把你吃了,你别哭爹喊娘。”

道士法术精湛,武艺高强,一柄轩辕所向披靡。赤云子百般武器,都是凭空所化,虽然不及轩辕厉害,但奇物、奇招迭出,毫不逊色。

战到酣处,道士急于求胜,以身合剑,全然不留退路,务求一击毙命。他没料到赤云子阴阳同体,实为二人。赤云子假意胸口中剑,避开要害,分身重伤道士,令之瘫倒地上,动弹不得。

赤云子要挖出他的心肝服食。危难之际,落霞花主率先追踪到赤云子,持百花剑斗她,小道士才逃过一劫,缓缓爬到一旁服药疗伤。

不消片刻,和尚赶到。赤云子再强,已经被道士消耗一番,如何斗得过二人联手。

她且战且逃,沿着江岸借着夜色一路躲避。

“和尚,我帮你截住她的去路,你只管诵经超度她。”

“你走开,我不需要你,我说过多少次了,不要纠缠我,你要不要脸?”和尚推开花主。

“你一个人能打败她?没有我,你连她的影子都看不到。”落霞一手拽住和尚的胸口,拉到跟前,四目相对,一手掐诀一指,夜露化作飞剑,钉住赤云子的红袍,又有几剑刺穿她的肩膀。

她心里就是不相信和尚一点不喜欢她。

“你不要纠缠我!哪里逃?”和尚扭头不看她,急忙挣开她的手。

赤云子忍痛拔掉利剑,继续逃跑。和尚抛出金刚经,砸到赤云子的后脑,打她个人仰马翻。

“我就要缠着你!不然我怕你被人打死了,我会后悔一辈子。”花主又飞出几剑,赤云子避不过,头发都被割断,乱发当风,如癫如傻。

“你来了,我还得保护你,烦人!”和尚一杖挥出,把赤云子打飞出去。

“你们够了!”赤云子不知不觉被逼到了江边绝地,“士可杀不可辱,你们狗男女吵架,为什么要折磨我?!”

赤云子危立江边,怒涛回卷,轰鸣作响,她威胁道:“你们再逼我,我就跳下去,连超度都不让你们超度了。”

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我陪着你普度众生不好吗?”

“呸!你要当尼姑就进城找间尼姑庵。现在,不要妨碍我降妖。”和尚挥舞法杖,金光如劈。

“就你能降妖伏魔?”花主也恼了,夜空之中,百剑如雨下。

二人毫无章法,赤云子防不胜防,顿时灰头土脸,生不如死。

“你们这对王八蛋!我跳了,我真的跳了!”赤云子作势要跳了江去。

“妖孽,哪里走?”轩辕神剑突然一剑劈来,小道士缓过一口气,赶上来报复。

“哎呀!”赤云子惊得脚一滑,“噗通”一声,滚滚长江东逝水,浪花淘尽英雄,泪。

“操!”和尚跑到江边,猛地将小道士推开,准备也往下跳。花主拉住了他。

“你疯了吗?这水湍急刺骨,下去还能活?”

“她跑了,后患无穷。唉!”凶恶的江水彻底吞没赤云子的红袍,和尚怒瞪了小道士一眼,拂袖而去。

“谢过姑娘方才救命之恩。”小道士向落霞花主行大礼,两眼甚至不敢瞧她,花主略略点头,追着和尚去了,把他晾在一旁。

谁也没想到赤云子这一堕江,溯回江北,卷入那八王之乱的杀戮之中,得枉死者冤魂无数,神功大成,更与枉死城产生彼此呼唤的奇妙联系,差点酿成毁寺大祸。

——

大和尚盯着天师道掌门的剑尖看了许久,众人又看了他们许久。

“到底打不打?两个人都不动。”

“你不懂吧?这高手过招,谁先动,谁先死。”

“阿弥陀佛。”大和尚合掌施礼,心悦诚服道:“我输了。道友法力高强,乃大罗金仙托世,贫僧万万不及。”

众人哗然,纷纷鼓掌,以为二人在眼神交锋中已经分出胜负,实乃绝世高人。

天师道掌门吃了一惊,不明所以,但对方已经认输,那柄剑只好缓缓收了起来。

“大和尚,你认输?”

“五体投地,甘拜下风,自愧不如。”大和尚眼神露怯,诚恳地说道:“贫僧法力低微,有一鬼物难以超度,想请道长帮忙?请万勿推辞。”

掌门万众瞩目,只能作出仙风道骨状,高高在上地说道:“既然道友请托,贫道自当尽力。”

掌门坐下大弟子北道士上前接过木头和尚的骨瓮,那骨瓮发出窃窃的笑声。

大和尚百般多谢,然后说道:“贫僧告辞,以后街头见到掌门,街尾就回避。”

“无妨。我们只是切磋技艺,没有仇怨,再见还是好友。”

“谢过道友。”大和尚带着木头和尚扮作悻悻离去,其实心里因为摆脱那难缠的老鬼不知道多开心。

“师父,您怎么不打就认输了,这兰若寺的威名怎么办?”

“傻徒弟,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?”

“换作别人真不好说,但是对您而言,面子还真不是个什么东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