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百川映月
大和尚累坏了。这一次回来,他睡了三天。
醒来的时候,妖怪的江湖已经沸沸扬扬,传说为了渡化狐妖,和尚受了她四剑,甘之如饴。
兰若寺外的孤魂野鬼三五成群地讨论这件花边逸闻,“听说大和尚是个受虐狂。”“听说狐妖抽得他皮开肉绽。”“听说他兴奋得三天三夜都没睡着。”
“咳咳咳。”大和尚就在这群鬼背后,“你们在当事人家门口说他是非,合适吗?”
“你家门口?”
“老子被葬在这里的时候,大声法师还没出生呢,何况你?这是我们家门口好吧。”
“对啊,对啊,你小时候上茅房不擦屁股,脏贼胖女孩偷吃的丑事我们都有记录呢,你要不要看看啊?”
“当!”和尚抽出了法杖,掏出了金刚经。
是非精们才恋恋不舍地散掉,有什么比当面挖苦一个人更愉快的事情呢。
“师父,我明白为什么每次收服漂亮的妖精您都自己出手了。”木头和尚站在大和尚背后,颇有黄雀在后的意思。
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你何苦在乎妖怪的容貌。”
“师父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是指美色吗?你不要欺负我没文化。”
“今天怎么有兴致和为师讨论佛理,色,乃有相。空,乃空相。”
“我知道,师父,您说过很多次了。有相乃诸般因缘所具,为人五感所察,是为虚妄。而空相在五感之外,才是真实。空相如悬日,有相如日影。修行,就是要超脱有相。但是师父,既然我们生活的世界乃虚妄的有相,则一切苦难应当也是虚无一梦,我们为何还要发愿将众生从虚无的苦难中渡出。”
大和尚沉默许久,这个问题难倒过多少人修行人。
“梦假情真,梦亦如真。但做好事,莫问虚实。”
“木头不懂。师父所说的‘情’字,又为何物?”
“或许是慈悲。”
“师父,您真的懂吗?”
“懂了,就成正果了。”
“救命!”一声余音渺渺,随后还有隐约的刀具碰撞的声音,还有狗的声音。
又有妖怪来踢馆了?师徒二人对望一眼后,看向远处树林,一个身影逐渐接近寺门口。
交纵的枝叶缓缓散开,一个美丽的女子扑通跌跪在兰若寺前。
“大师救命!”她抱着一个生病的孩子,孩子憔悴枯槁。
她抬头,满脸泪痕,“大师,救命。”
木头和尚瞧她的脸庞,总觉得似曾相识,又想不起来,连忙扶起她,“施主,有话起身说,莫要跪拜,我们受不起。”
一跪一起的功夫。一个威风凛凛的武官,带着几个士兵持刀追到,身后还跟着两条狗。他们看见大和尚师徒,稍有惊愕。
“是你们?”双方都脱口而出。来的士兵正是那日拦路劫道的贼人。大和尚感慨一声,没想到世道沦落至此,居然亦兵亦匪。只是这入兰若寺的路常人怎么来得?
“妖僧,早说过山水有相逢。”武官正是那日的贼首。
仇人见面,分外眼红,几个士兵持刀砍来,大和尚拖着美姑娘四处躲避,木头持法杖与他们对打,一时难分胜负。
那群爱讲是非的孤魂野鬼嫌木头动作太慢,动静太大,纷纷从树荫和泥土里钻出来,像蛇一般缠住这群官兵,张牙舞爪。
“哪里来的狗东西?敢到兰若寺撒野,打扰我们休息。”那群鬼怪阴阳怪气,血盆大口。
两条狗吓得屁滚尿流,简直后悔身而为狗,受人摆布。这群士兵,除了为首的武官还能强定心神按原路撤退,其余莫不丢盔弃甲,连滚带爬。
美姑娘也吓得不轻,浑身瘫软,倚靠木头。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又拜他们,“大师,狐妖姐姐说,林子里有间寺庙,庙里的你们能救她的命。”
她从身上摸出一本金刚经,居然被人砍得伤痕累累。
大和尚接过金刚经,轩辕剑的剑气从经文上传来,大和尚闭眼,熟悉的场景,十里外的山谷,十里外的溪流,大雪改变了山川旧日的模样,但大和尚心里清明如镜。
西山窟窿中,半本金刚经随狐妖遁去,如今狐妖把剩下的半本金刚经抄完,完整奉上。
此经文字迹宁静祥和,隐隐透亮。他知道她终于放下执念了。为情之一字,累己害人,待到明白所托非人,恼恨自责反复煎熬之后,方才忏悔。
第九十九部金刚经收入乾坤袋里。
大和尚轻轻一笑,“狐妖有点意思,她不怕我收到这本完整的经文后就对她不闻不问吗?”
“姐姐说你是一个好人。”
“师父,我想起来了,这不就是西山脚下,我们偷看洗澡的那位姑娘?”此言一出,姑娘先是脸色潮红,继而惊慌失色,抱紧孩子,低头不敢看二人。
“不是,不要听他胡说,我们看到的是孩子洗澡。”大和尚越描越黑。
不是偷窥,怎么知道孩子洗澡,姑娘更惧。
“好啦,木头,你好好向姑娘解释,我去去就回。”大和尚见百口莫辩,随性不管,奔救狐妖去了。
原本静谧的山谷里,软绵绵的雪和云朵,被龙吟震得轻轻摇摆,模糊一片。
天师道的东南西北四道士,合力斗六尾狐妖。
一柄乌金轩辕剑分为四股长剑,四道士持剑按五行八卦的方位穿梭游行,速度之快,以致金光一线一线不及消散,渐渐形成一个收口的伏魔袋。
狐妖轻盈非凡,四条尾巴灵活如指,困于原地,左弹右击,竟然发出了钟鸣罄响的声音,和龙吟隐隐抗衡。
奔波十里,大和尚气喘吁吁赶到,只是刀剑无眼,他不敢靠近。
“你来了?”狐妖看见大和尚,露出古怪且充满深意的微笑。
大和尚因为她的笑容打了冷颤,只远远站着,劝道:“各位施主,天气干燥,你们要不要喝口水,再打?”
四道士不为所动,剑阵越缩越小,越缩越小,狐妖被困在弹丸之地。
“哼!若不是我失去两条尾巴,又被赤云子吸了法力,轮得到你们几个小道士放肆。”
四道士两耳不闻,专心致志,四柄长剑进退有序,彼此呼应,每十剑,必有一剑滴着狐妖的血。
“狐妖施主,你不要逞口舌之快,要不投降吧!我求他们饶你一命。”大和尚大声劝她。
“臭和尚,还坐壁上观,我死了,你怎么对得起我抄写的金刚经。”
“那我帮你向他们求饶?”大和尚轻轻上前,想和四道士说话,但四道士方位变幻,剑风飘忽,危险丛生,他又退一步回去。
“孬种。”狐妖两眼射出紫芒,勾住大和尚,大和尚身不由己地纵身一跃,扑向剑阵。
四道士措不及防,不愿杀伤无辜,只能回剑闪避。大和尚径直砸向狐妖。
狐妖探手扼住大和尚的颈部,一把扯到身边,将他作为肉盾。
“施主,我是来救你的,这样不太合适吧?”
狐妖掐着大和尚,四道士怕误伤他,将剑阵稍稍放宽几分,但双方仍僵持不下,刀光剑影,势均力敌。
狐妖忽然张口唱歌,忧伤的楚调。
“施主,你可以不要在我耳边叨叨吗?我有耳炎,不能进水。”
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。
“施主,我不是眼睛有问题,是耳朵有问题,麻烦你捂住我的耳朵好吗?还是你耳朵也有问题吗?”
狐妖不理她,她的声音原来很温柔,很清澈,像春天冰河化开的水,潺潺淌过顽石和芳草,流向遥远的地方。
“施主,我只是路过的,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拉下水。”大和尚涌起不祥之感。
狐妖越唱越伤心,一曲终了,天地变幻,她止歌笑道:“诸位仁人,拿命来吧。”
大和尚眼睛被蒙,一失一得,听觉提高,声声入耳,心防遭到重创。
四尾忽然膨大数倍,尾巴上长出千百只美人眼睛,眼睛扑簌,红粉之色照耀全场。正是狐妖的最后一技,百川映月之术。
见最爱之人,入最深之梦。沉沦其中,无一幸免。
——
赤色的云朵像焚烧的木炭,如欲崩摧的高山悬于兰若寺顶。寺庙飞檐挂着的法铃啷啷狂响,直至破碎。
锡杖悬浮半空,六环摇曳,却发不出声音,勉力撑住压顶红云。
大和尚跪地不起,双手压住剧烈动荡的大地,其中似有妖物欲喷薄而出。一个绝美的少女,持两柄百花露水凝成的仙剑护在他身前,口角挂血,白衣鼓荡。
当年高僧集结,建下回音寺防止枉死城的冤魂逃入人界。慈悲佛法,以回音之术日夜诵读,是希望跨越界限,超度枉死之魂。奈何人心不古,肉食者鄙,回音寺香火渐息。
江北八王之乱历经数十载,终于渐渐到达高峰,不计其数的人枉死。枉死城出口洞开,冤魂从深渊爬出,冲击伏魔大阵,兰若寺的防卫前所未有的虚弱。
赤云子堕江之后,在江北得了枉死人的怨气,修成神功,回击兰若寺抢夺枉死城。
她漂浮半空,意气风发,脸上倒映着妖异的红光。
只听闻得她哈哈大笑,“秃驴,你我大战数次,总算要分出胜负了。我看你和小娘子还有几分姿色,若从了我,我或许饶你们性命。”
和尚双手分结金刚伏魔印和大日智无畏印,呈两个护法金轮之相,驱动满寺镌刻的经文,形成锁链封锁大地,阻拦枉死城破土而出。
手不能停,但他的嘴可自由,“你个不男不女的臭妖怪,有本事别拉枉死城的冤鬼帮忙,我与你单独较量,定打得你跪地求饶。”
赤云子露出娇羞期盼的模样,忽而男声,忽而女声,“哟,看不出小和尚有暴力倾向,我也喜欢用强,等你心甘情愿臣服于我,再让你体会体会这男女的奥妙。再说你屡次斗我都有帮手,我如今找帮手,公平得很。”
“恬不知耻的东西。”落霞花主调息运气,持双剑一跃杀去,出手时一剑刺前,一剑横劈,剑到之时,变刺为挑,变劈为缠,交叉变化,剑气极为空灵难测。
赤云子手握一条镂空的四尺百花棍,轻轻一旋,划圆如盾,以不变应万变,将两剑先后挡开。
“小娘子美,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美男人。”
“那就待我废了你的功法,把你送进皇宫侍奉司马氏,他们一定喜欢你这种奇形怪状的货色。”
“小娘子好狠的心啊。”
二人边吵边斗,仿佛一朵妖异的红云和一朵庄严的白花抗衡,血不断洒下来,如落英迎风,如血红星海。
血一片一片地掉到大和尚的头上,他心急如焚,为什么?为什么罗汉阵突然不听召唤?
云梦,你又何苦为我如此。
赤云子受枉死城黑气鼓舞,越战越勇,一条百花短棍舞得风云色变,红光如劈,镂空之处透风而过,如箫如簧,乱人心智。
落霞花主出招失之歹毒凌厉,两柄长剑配合得天衣无缝也难以克敌制胜。
赤云子一棍下压,落霞花主双剑格挡,赤云子忽然一笑,以身化作红光注入棍中空隙,变压为刺,力量集中于两剑薄弱之处。
这一击来势凶猛,悄然无声,仿佛世界静止,只有三人的呼吸之声。
剑身瞬间爬满了裂痕。落霞花主坦然将两剑撤去,碎片在空中抛洒,如烟如雾。一棍击中花主,伤在胸前,血却从她后背如注喷出。
“不!”大和尚高喊,手中两个法印摇摆不定,兰若寺的大地高高拱起,似乎即刻要天塌地裂了。
花主跌落在大和尚眼前,一动不动。
大和尚继续高喊:“不!”
赤云子在空中暗暗窃喜,这个女子委实难缠,若能一击除去,再好不过。
“吵死人了,闭嘴。”花主突然悄悄说了一句。
大和尚一愣。花主的手迅速掐诀变化,空中飘散的不计其数的她的鲜血,和夜露相互照映,灿烂如火。
赤云子察觉不对时已经无处可逃,星火将他包围。花主的诀一掐完,无数露水和鲜血化作纷纷飞剑,银光如群星落海,恍若白昼。
万剑穿心死。正是花主的最后剑技,黄粱梦醒时。
“压住枉死城。”花主斥道。
大和尚凝神化咒,将大地再次渐渐压平。世间最难断的,是情根。最难平的,是怨恨。她怎么会轻易去死,赤云子一袭红袍千疮百孔,满身剑伤,春光大漏。
大和尚喊道:“云梦,你快走吧。她乃千百冤魂所化的红云而生,不杀千百次,是不会死的,不要为我白白送了性命。”
落霞花主淡淡道:“死?我会怕死?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?”
“我明白!可我是一个和尚,我最爱的是佛祖。”
“够了,你若真心明白,我即便殒命于此,亦当无怨无悔。”
大和尚心神摇摆,痛苦不已,“我求你了,你走吧。”
落霞花主向后扬脚,脚底正好踩在和尚脸上,“和我说话的时候,不要看那个女人,她的胸脯露出来了,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。”
“这个……这个,我是出家人,男男女女莫不一样,你看他不是还有男人的特征吗?”
“我不管,我不喜欢,把头低下去。”
落霞花主一脚把和尚的头踩到地上,又化出两剑,轻踏一脚,飞天斗法而去。
和尚低头流泪,“下次能不能不踩脸,这是我吃饭的家伙。”
但他不敢抬头,因为血在空中滴落,如破碎的珠帘,云梦的白衣快被染红了。
“为什么你们不能快点,难道弟子不够心诚吗?”和尚虔诚祈盼。
一个声音传来:“佛弟子施展此法是以佛心,还是因情。”
“弟子不知,但情势危急,只求你们快点,快点。”
落霞花主化出本相,一朵木菩提花,佛光温柔,熠熠生辉,连狂躁的枉死城都似有平息之意。
他抬头了,心里生出了恐惧。木菩提花,大爱之美,焉能动俗世之情。一旦动了俗世之情,法相孱弱。
赤云子嘲讽道:“我道是何方仙子,法力高强,原来是佛前木菩提花,动了凡心,还敢以法相示我。”
菩提花庄严,但花心之中却有残缺,一道黑痕,正是情根所伤,此乃致命之破绽。
赤云子化作红云本相,云中千百人鬼哭狼嚎,诉说不甘,让人不寒而栗。红云陡然缩小变化,居然变作三寸绣花针,射向木菩提花。
佛法坚固,奈何恶妖见缝插针。只见那针一点一点穿过木菩提花的佛光之壁,若有若无的血色从针尖氤氲出来,如蛇一般钻入情根的黑色伤口,从花心中开始撕裂木菩提花。
木菩提花背后现出花主的虚影,她手结禅定法印,木菩提花收拢花叶化作宝瓶状。
“既然杀不死你,就将你封住吧。”宝瓶锁妖,黑蛇被吸入瓶中,绣花针化作红云欲逃,却源源不断地被收入瓶中。
红云忽然化作赤云子的虚影,她骇道:“你想将我封印入木菩提花中,如此一来,玉石俱焚,你也将化为死物,永不超生!”
六十四瓣的木菩提花开始枯萎。
大和尚心中顿觉佛光晦暗,“既然你们不愿回应弟子,弟子只能用强了。”
他收回双手法印,大地起伏,兰若寺摇摇欲坠。他咬破舌尖,喷出舌尖血,又咬破十指,一咬再咬,将舌尖血和指心血喷在了大院的罗汉雕像之上。
血化为金漆,将罗汉像的五官描绘得更加庄严神圣。
大和尚唱起法咒,双手结起无畏大印。
耳边一声音低沉威严,“佛弟子,以血驱魔,以杀止杀,背道而驰,当尽废神通。”
“生死之间,我如何管得佛说了什么。”
大和尚擎手向天,双股六环锡杖落到他手里,红云坠下,枉死城出土。
他的指尖血沿着锡杖的根部蛇走向六环,雷音响起。
既无良策,唯有缘木求鱼。大和尚如身负千斤万斤,口鼻流血。
石雕罗汉像的手指变化,结成莲花印。空中结出火焰伏魔宝剑,洪钟一叩,上同九天,下达幽冥。
第一剑,斩断赤云子和宝瓶之间的联系。木菩提花跌落,化作花主。赤云子被一劈为二,撕心裂肺,面目扭曲。
第二剑,再斩赤云子,破其护身妖云。佛心不坚,此剑一落,火焰宝剑萎缩。
第三剑,此剑必须将赤云子诛杀。以命殉道,以命还情,和尚强行为之。
“我不准你死!”落霞花主一掌将大和尚拍倒。
“都说不要打脸了。”大和尚的鼻血喷出来,宝剑一晃,扭曲溃散。
“如果必须有人死,就让我来吧。”落霞花主身后化出木菩提花的虚影,再断十二瓣花瓣,血肉模糊,以命为注。
落英飘向伏魔宝剑,融入火莲图案,火焰宝剑熊熊燃烧。
红云不服,双掌夺刃,同样拼尽全力抵抗,“此为佛法乎?此与我何异乎?”
这一剑,似佛非佛,似邪非邪,全是执念。赤云子掌下,宝剑爬出裂痕,剑碎的声势如混沌初开,清浊二气交缠炸裂。
破碎的剑刃撕碎红云。但有缥缈之气逃脱,终归是功亏一篑。
黑色的夜空,黄色的火,无言的兰若寺,无面目的罗汉像,花主摔落,和尚接住她。手里一个红色的血人而已,连容貌都分辨不了了。
她的脸上浮现一处红花的疤痕,赤云子一半的怨毒已经被封锁在木菩提花之中。
“和尚,跟我走吧。”她两眼微张,气若游丝。
“嗯,我还俗。”大和尚语焉不详。
“你说话怎么大舌头?”
“我刚咬破舌头了,疼。我说,我和你走!”
花主忽然泪流满面,“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。”
和尚两眼含泪不语。
如果他答应了她,如果这是真的。
——
“够了,不要再看了,死狐妖。”
大和尚的幻境中,一双眼睛借了寺庙佛像的双目在暗处看着一切。
大和尚心中魔动,兰若寺忽然鬼气森森,伏魔金钟化作一把冷火剑,对着那双眼睛当头劈下。
“噗!”狐妖的功法被破,吐出一口鲜血。
四道士醒来,为自己在梦中丑态惊得浑身冷汗。原来人的欲念,可以如此恐怖。
大和尚看着她伤重呕血,我见犹怜,心中一颤,想起了泪光闪烁的落霞花主。
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丝后悔。
“多谢大和尚助我们!”四个道士掐诀使剑,狐妖再没有退路。
四剑合作一剑,正是威力无比的轩辕,一剑穿心过。
大和尚张开双手,拦在狐妖面前,“莫要伤她!”
四道士大惊,轩辕乃除魔剑,不可杀人,这剑入了大和尚的心口一分,方停住。
大和尚怒瞪四个道士,“你们四个王八蛋,我就装装舍己为人的样子,谁知道你们如此歹毒,差点送我一个功德圆满。”
四道士面有愧色,“我们御剑时间短,还不能收放自如,只是大和尚太胡闹了,快快让开。”
“这个妖怪,抄下金刚经,已经悔悟前半生罪过,你们不能杀她。”大和尚此刻像头倔牛。
“大和尚,我们见你和师尊相识,才礼让几分,不要给脸不要脸,速速退去疗伤。”道士拔剑,血喷了出来。
“疗伤?你们师父没有告诉你们,中剑之后不要随意拔剑,不然伤口会更伤吗?”
“那怎么办?你想让我们插回去?”
大和尚摔倒在地上,心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居然忘记带上大声法师给他护身的经文。
狐妖靠在他背上,“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,和你一起死,不冤。”
“哼!你原来不是要我救命,是要我垫背。早知如此,就不该来。”
狐妖哈哈大笑,“兰若寺僧,法力高强。我倒指望你救我,谁知原来你藏着一个能医不自医的秘密。”
“大和尚闪开,我们杀了狐妖,还要救回十一姑娘。”
狐妖鄙视他们,“明明为虎作伥,替府兵开道,抓她献媚,还好意思佯装救人。”
大和尚不让开,贴身护住狐妖,四道士江湖经验浅,一时居然没有办法。
一个掌声响起来,一个庞大的身躯在白茫茫的世界里中显山露水。燕山大妖来了,赤手空拳,满身酒气。山谷里仿佛笼罩上一层恐怖的阴影。
“大和尚多情,为了一只狐狸精拼上性命,看来江湖传言不虚。”燕山妖不开口则已,一开口就像锣鼓齐鸣。
四道士靠作一团,持剑警惕,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气势逼人的妖怪。
“你们怕他?”大和尚开始叨叨,“你们怕他就说,像体味这么重的妖怪,莫说你们,就算是我,也是生平罕见。”
四道士紧张,这浓郁的妖气都变成了特殊的体味,这样的妖怪,他们斗得过吗?
“你是雪中送炭,还是落井下石?”大和尚问他。
“他早就来了,偏偏看我们狼狈。”狐妖恨恨看他一眼。
“狐妖,我托你的事,你答应了,我自然救你,不让你受半分的苦。”
“爱救不救,老娘从不受人威胁。”
燕山妖作势要走,大和尚连忙挽留,“大妖,大妖留步。狐妖不答应,贫僧可以代劳吗?不如把我救下来,万事好商量。”
“没尊严的东西,若不是花主让我救你。呸!”燕山妖打了个酒嗝,忽然扭头对四道士咆哮,“滚!”音浪卷起风雪,四个道士面如刀割。
轩辕神威大作,化作四剑,四道士出剑,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是为勇武。
燕山妖双掌大开大合,空手白刃夹住四剑,用力一旋,四人被带到半空,再一推,四人气脉受挫,重重摔倒,一时不能运用法术。
“滚!”
打不过就跑,是机智。四剑突然飞天,拽着四个道士狼狈而去。
燕山妖也离去,“狐妖,今日你伤重,我不为难你,但你会有求我的那一天的。”